我只是一只藤_3000字
2021-12-18 11:59:53 10
我最初生活在厚重的泥土下面,没有阳光,没有空气。我感到憋闷窒息。我不要黑暗,我要光明,我要自由,我要广袤的天空。我要出去,我要出去。我哭嚷着,扭动着瘦小的身子,拚命向外挤去。
太阳慵懒地照在大地上,满目苍翠。青青的草地上,五颜六色的小花点缀在其间,象是给山野镶上了美丽的花边。高大的树木昂然挺立着,把上空遮蔽得严严实实,只透过树叶泄露出斑驳的光影。小鸟们不知疲倦地叫唤着,把心上的人儿挑逗。清澈的流水一路欢歌着,奔赴远方的约会。远处,一抹流云漂浮在青山头顶,扮着鬼脸,把视线阻隔。
啊,森林,真是人间天堂!
一阵劲风吹过,我一个踉跄,摔倒在地,再也爬不起来。我很郁闷,原来我是这么的柔弱渺小!
我抓住他的手站起来。感觉到他的手小小的,却很温暖,充满力量。
“好啊!”我不假思索地回答,欢喜溢满心房。
日出日落,春来署往,我们就这样紧紧的依偎着。我用小手环抱着树日渐粗壮的腰身,心中浮想联翩。就这么相依吧,直到地老天荒、海枯石烂。
“傻瓜,我在这儿呢,快来追我吧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
“树,你不要离开我……”我哭泣着,双手抱住树的躯干,用力蹬着双腿一个劲往上爬。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,追上他,追上他。我要和他在一起,在一起。
我们相视一笑,再度紧紧拥抱。
我们站在高高的山岗上,看到蓝天就在头顶,被一朵朵白云如莲花般缠绕,是那么澄澈、明净。脚下的青草伸长了脖子,虔诚地把我们膜拜。山的那边,灰白的马路象飘带一样系在一幢幢方形建筑的脖子上。听说那是城市。城市被群山包围,象飞不出笼的困鸟,怏怏地蛰伏着。
我们头顶天,脚踏地,在岁月的沧海里偎依。看几度斜阳西去,阅几翻风雨人生,只做一回逍遥眷侣。
我不寒而栗,觉得那城市的烟火,已向我们蔓延过来。
他们边走边看边在其它树上用笔画圈圈。不久,就到了我们跟前。他们抬头仰望着耸入云天的树,满意地点着头说,这棵老树不错,可以卖个好价钱。然后,在树的身上画了个圆圆的记号。
又过了些日子,突突的拖拉机开到了山脚。我看到一群人猫着腰钻进了树林,他们在打记号的树前停下,拿出电锯斧头,几下功夫,就把那些树砍倒在地。再剁去枝丫,顺着山坡推下去,树们就失去了踪影。
我不知道楼房是什么,是否就是我和树看到的那些白白的方方的会吐烟圈的怪物。但是看到同伴们一个个没了,我很伤心。我和树互相拥抱着,无助地哭泣。我们仿佛看到了世界的末日就要来临,预感到我们的缘分就会了断……
树!不要离开我!号啕大哭,死命地抱住树逐渐虚弱的身体。然而,我的手臂是那么的无力。我使尽全力,只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,和着砍树人的吆喝,只觉得自己象只断了翅膀的飞鸟,颓然的向下飘落。我一阵眩晕,就失去了知觉。
那里堆满了缺胳膊断腿的树,还有成群赤着胳膊的工匠。他们手里抡着斧头、锯子,恣意地挥洒着汗水。屋子里,还有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。他们静静地趴在那儿,专等工匠把树们喂到它嘴里,然后就呼拉拉把树咬得粉碎,变成了一块块木板从屁股后拉出来。
“树!树!”我悲戚地哭泣。我也看到了自己,同样没有四肢没有头颅,只有枯萎的躯体,死死地缠在树的身上。
我被工匠随意丢弃在一侧的垃圾堆里。这里堆满了各种树的皮肤,还有和我一样顽固的追随者。
我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一样,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树已没了踪影,听说跟他的伙伴们一起,被大卡车拉到了其它地方,去建设楼房、组装家具。
我的意识已越来越模糊,我甚至辨不清白天晚上。我只记得那座森林、那片绿海、那抹蓝天、那朵白云。那些相偎依的片断……
破烂加快脚步,把我们带到一间简易的铁皮棚里。到了晚上,破烂把一口铁锅架在我们头上,点燃了柴草。红红的火苗吐着长长的舌头,把我干枯的身子舔得火辣辣地疼。钻心的疼痛过后,身子就变得飘忽起来。
我看到空气中漂浮着厚厚的烟霾,象纸钱燃烧的灰烬;一座座楼房排列着,象装死人的棺;一辆辆汽车飞驰着,象报丧的信使;一张张面孔麻木而冷漠,象吊丧一样;商铺的商品珐琅满目,象供奉的祭品。
他已被改头换面,成了高裆的实木家私,慵懒地躺在豪华的展览厅,骚首弄姿地勾引着人们口袋里的钞票。
变成家具的树冷冷地看着我,一动不动。镶了金边刷了厚漆的树已不记得往日光景。他的身上,也失去了我熟悉的味道。
我不知道哪种仔细的蓝鸟一直不开心,让我落在世界上,并带走森林。
我最初住在沉重的土壤下方,没有阳光,没有空气。我觉得感到令人窒息。我不想变暗,我想聪明,我想自由,我想拥有宽阔的天空。我想出去,我想出去。我哭了,扭曲瘦身,绝望地挤出。
最后,我的小头发了。我贪婪地吸吮新鲜空气,伸展懒惰的腰部,睁开眼睛,看到一个多彩的世界。